close

下邳郊區,徐州,中國──三個月後,冬季,西元198年)

 

  「魏丹,小夥子,說真的,待在這裡陪我照料傷患會好一些。」華陀說,替一名奄奄一息的士兵包紮著傷口。他們身邊的平原立了無數的帳篷並躺滿了受傷的士兵。

       「華公,已經三個月了。曹軍一天一天的奪下呂軍的領土;雙方勝負已經清楚呈現。若我不現在去,以後就沒機會了。」魏丹已經不是身穿軍服的士兵,而是身著素衣的平民。他正在繫緊腳脛的鞋繩,一邊換上深色系的外衣。

       「是沒錯:消除心靈傷害最佳的辦法似乎是直接面對──但是萬一…」

       「華公,曹軍過去一個星期一直派遣兵力前往泗河以及沂河上游,」魏丹繼續說著,檢查腰間的裝備。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曹軍想怎麼辦。」

       「那你怎麼知道曹軍的動向?」華陀邊調配藥草邊問。

       「這個嘛…」

       「魏丹,我說過了:若你不再是軍人,就不應該插手任何軍事行動。」老者搖了搖頭。

       「是。」

       「我猜那些士兵應該都是不是一般的兵卒吧?」

  「不是,似乎是丞相手下一支非常精銳的隊伍…還不知道名稱是什麼。他們可以集體行動而不發出比秋風撫枝還大的聲響」

  「有這等功力?」

       「是。所以儘管數量龐大,周遭的居民都沒發現。」

        「為什麼你的語氣聽起來有在炫耀的意思?」

       「華公,您想太多了。」魏丹終於打點好整身行頭。

       「我還是覺得替我分類藥草跟雜草比較有意義。」華陀終於放下手邊的工作。「看樣子你是勢在必成,老朽只是好奇:你怎麼知道是今日?」

       「前去兩河上游的精兵在今日丑時(凌晨13點)已經回來九成。假如我推斷的沒錯──曹軍今日就會對下邳展開行動。」

  「喔?那曹軍會如何行動呢?」

  「華公,首先我們擅自推測軍事行動,而且準確性可能高達九成──然後我們會被送軍法處置;第二,想藉由談論拖延時間是徒勞的。」

  「唉唷,好害羞喔,你知道耶。」

  「華公,真的…你必須想個辦法不要再學小娃兒般的說話方式。」

  「是嗎?我相信未來一定有名詞來表示這種說話方式…然後一定會成為流行。」華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。

  「所以…」華陀繼續說著,打算拿包裝藥草的麻布,接著他停下動作。

  「真沒禮貌,我本來真的想叫他幫我把牛車上幾個藥罈子搬下來說。」他說道──因為魏丹已不見了

蹤影。

 

  幾個起落以後,魏丹落在沂河岸邊──應該說,新成形的岸邊,因為這個岸邊比原來的河岸高了半公尺;沂河的流量暴漲了。   

  數十里外,泗河的流勢也已不是波滔洶湧可以形容,而是萬馬奔騰。這兩條河已經流竄入秘密開鑿的渠道裡,正以排山倒海之勢朝下邳城滾滾而去。

  魏丹疾行過乾燥寒冷的乾土,一個跳躍上了樹頂,開始在樹梢間移動。經過華陀細心的調養,魏丹發現自己不僅僅自呂布的力拳和其他傷害下痊癒,功力還因此增強了至少五成。唯一可以合理解釋的是華陀的醫治有過人之處,讓他完全康復後功力更上層樓。

  現在,他的輕功讓一般的快馬望塵莫及,其速度恐怕連豹子都跟不上。當然,這只是功力增強的其中一個福利;讓他最欣喜的是,他找到一種全新的方法修練自己的武藝,那是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技巧;或者說,在他被華陀治癒之後,他的那種修練方式才有可行的空間。

  這是魏丹成為華陀恃從後一星期發現的──他可以從植物吸取能量。能量,若吸收入體內就是所謂的內勁,因此若他可以從植物──譬如一棵樹吸取能量,就好比他人把內勁傳給他是一樣的道理。

  而魏丹不知道的是,這種技巧其實是在人類的潛力範圍內────在一千幾百年後的明朝就會被太極拳沿用,或是幾千里外的印度。   

  這種植物吸收法,讓魏丹可以隨時刺激自己的內功,進而增強自己的功力。

  他為了這種修行法,每晚都至少修練兩個時辰,而且,盡量不讓華陀知道──因為強身健體是一回事,增強武藝為了證明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。已經整整三個月了,但是那股恐懼一直揮之不去──面對絕對強者的恐懼。

  時至今日,曹呂兩軍雖互有輸贏,然而曹軍已全面取得徐州的主控權──除了下邳。

       下邳城是那個男人最後的立足點,一旦曹軍攻破,他再也碰不到那個男人了。

  執著一直是一個人們所詛咒的本能,然而執念有時可以讓人不斷提升自己──但更多時候讓自己做一些愚蠢的事──如闖入被大軍包圍,並有另一個大軍駐守的城池中。

      

         水流的轟轟聲一直伴隨著魏丹的前進。

  不久以後,魏丹發現前方有動靜。

  難道是曹軍的巡邏隊?他暗付。

  是一個不到十二人的馬隊。馬上騎士各個輕武輕裝,看似偵查隊的模樣,但若是曹軍的偵查隊,目前所在之地雖然可以目視下邳城,但距離邳城也太遠了些,除非有千里眼否則根本談不上什麼偵查。

  魏丹無聲無息的靠近,加上沂水在不遠處滾滾翻騰,絕大多數人根本不會發現他的存在。

  一直隱匿爬行了快三十公尺,魏丹在馬隊數十尺外停了下來。對方的服飾跟他差不多,都屬暗色系;這說明了對方確實是某種偵查隊,但,是哪一方的偵查隊?絕對不是曹軍,因為曹軍根本沒有必要隱匿──從這裡到許都的土地都是曹軍的範圍了。

  是呂軍?

  魏丹不知道。所以他試著觀察著這個隊伍──這個一點旗幟、佩章都沒有的隊伍。

       對方似乎也沒有刻意躲藏的意思,只是遠眺。這也難怪:因為曹軍的包圍網全數集中在下邳城外圍一里處,這裡至少離城還有四里,又是沂河與泗河來襲的方向(這也是魏丹從這個方向來的原因),所以沒有任何曹軍蹤影。

  這隊偵查人馬應該不是曹陣營的,但會是誰呢?然而,他沒時間顧慮了。等大水全數沖入城中之後,曹軍就會封閉西北面的包圍網,待到那時進城就更為困難了。

  於是,魏丹打算依照原路潛行回去,到達安全距離後再繞過這隊人馬繼續前進。他也可以直接嘗試繞過這隊人馬,不僅節省時間也節省麻煩,只是──眼前的人馬,似乎散發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,還是謹慎為妙。

  接著魏丹就停止任何動作──有些事不對勁。

  

  唰!

   

  一把長劍如流星一般從人馬之中直接朝著他門面射來!

  魏丹內勁一震,把自己從地面活生生彈起,那把長劍在零點零幾秒後釘在他原本螫伏的地方。

  一個翻轉魏丹落在一旁,驚訝的抬頭望向長劍射來的方位──一個身影在他沒注意的這一秒已經欺到他身前!

 

  對方一記勁如蛟龍的掃腿對著魏丹的頭顱俐落劈去,魏丹頭一偏一個翻滾站起身順勢回報一個迴旋踢;對方徒手擋下,同時一腳掃向魏丹下盤;魏丹縮起雙腳並藉由滯空的慣性力一拳朝著對方門面送去,這拳威力非同小可,對方雙臂交叉護著顏面硬生生地接下這一拳──

  

  啪!

 

  對方保持著雙臂交叉的姿勢,雙腳撐在地面朝後磨了兩尺止住衝勁──泥地被拖出兩條軌痕。

 

  「將軍!」那隊人馬發出叫聲,但明顯壓低音量。

  接著兩隻箭矢朝著魏丹射來。魏丹一個旋身空手抓下那兩隻箭。

  「上!速戰速決!」那隊人馬除了射箭的兩人,其餘已經各個拔出長劍對著魏丹衝來。

  就在此時,與魏丹交手的這人突然伸出一手,像是在打招呼的姿勢,只是手沒有左右擺動──他身後的人馬立即煞住腳步,全都全神戒備的盯著魏丹。

 

  兩方人就這麼對峙了片刻。

 

  「你,應該不是曹呂兩軍的人吧?」對方問。

  「將軍!」他身後的人馬似乎很緊張自己的指揮官跟陌生人交談。

  魏丹沒有回答,只是望著對方。

  「你若是曹軍的人,你應該是曹操的菁英部隊,叫什麼來著?喔,根據我方的情報,似乎叫『豹騎』。但是,你沒有那些精英部隊特有的冷酷,所以你不是。再說,服裝也不對;你也不會是呂軍的人──因為曹軍的水攻勢在必得,加上有精英部隊監控水攻行動,流連在此只是浪費時辰,更矇說阻止攻勢…所以,」對方說,順勢拔起釘在地上的長劍。「你是何人?」

  『豹騎』?難道就是那些讓泗沂兩河暴漲的菁英部隊?這人居然知道曹軍精英部隊的名號?魏丹暗付。但是眼下他無法思索這個問題。

  「…一個觀察者。」魏丹終於說。

  「喔,像我們一樣的觀察者。同路人啊。」那個人說,把劍插回腰際。

  「將軍,現在我們該怎麼辦?」那人身後其中一人小聲詢問。

  「走吧,反正下城被攻下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。」那人說。

  語畢,那人直接轉身朝馬匹走去。

  「將軍…那這人…」

  「不用管他,他不屬於任何一方,只是一介平民。」

  「武功可與將軍匹敵的平民?」

  「嘿,沒道理只有軍人會武功,是吧?」

  「但是…」

  那人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質疑者一眼,對方便不再說話。

  

  「喔對了,」待所有人都上馬後,為首的那人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事一般,朝著魏丹說:「有興趣的話,來跟隨我的主公吧。」

  說完,他便策馬朝北而去,其餘的人馬尾隨著他離去。

 

  「要我跟隨,又不跟我說名道姓…」魏丹喃喃說道,接著轉身繼續朝著下邳奔去。

  幾年以後魏丹才知道,那個人是文武雙全的張雋乂,張郃,為袁紹陣營觀察曹呂之戰。兩年後的官渡之戰一役因懷才不遇,轉投曹操靡下,成為曹陣營往後數十年重要的謀士與武將。

(待續)

arrow
arrow

    臥松觀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