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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一陣舒適的暖流像是母親的呵護一般,讓魏丹通體舒暢,緩緩恢復了意識。

     附近沒有任何動靜,除了一種液體的翻騰聲響──應該是處於某種小容器裡加熱時所產生的沸騰聲。然後,他聞到一股藥草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 沒錯,有一壺藥在他身旁不遠處熬燉著。他同時也聽到柴火燃燒產生的間歇劈啪聲,還有火焰燃燒所逼出來的木柴味。

       他試著移動身體,這才發現──身體完全動不了。

       魏丹有一個很短暫的時間緊張了起來。接著他才發現,自己不能動的原因是因為全身非常,非常的虛弱。

       他唯一還有精力移動的只有他的眼皮。

       一道和煦的光芒映入他的眼簾。

       那是一個山洞──一個洞口幾乎跟洞窟本身一樣大的山洞,說是山壁裡的一個大凹縫也不為過;也因為洞窟不深,光線才可以直接照射進來。

       魏丹再次試著移動。  

       沒辦法。

       他可以感覺到微風輕輕撫過手指,但就是無力移動手指。

 

       唉。

 

       無聲的在心中嘆了口氣,魏丹再度閉上雙眼。他試著運氣,檢查全身經脈狀況。

  經過非常勉強的檢視後,他感覺經脈或許有受損,但不會造成大礙:因為氣還是可以流通運行,只是──他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內勁,跟一個普通人差不多。

      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,他完全沒有印象。那是一種奇特的感覺,彷彿自己的視野缺了一塊一般──一種不完整的煩躁感。

       他又睜開雙眼,想看看可否勉強用有限的角度環視整個洞窟,接著就發現光源被擋住了:一個物體,應該是一個人影,背著光站在洞口。

         宛如那個人影知曉自己被魏丹發現一樣,不急不緩的走到魏丹身旁,坐了下來。

       「感覺好多了嗎?」那個人問。

       「…」魏丹發現,目前其實連張開口也是一項艱鉅的動作。

       「啊,是囉,照理說你連睜開眼兒的力氣都沒有,還要你說話就太折騰你了。待我瞧瞧…」人影說,然後魏丹感覺自己的右手被謹慎的托起。若他沒感覺錯誤的話,人影應該是在把他的脈象。

       人影安靜下來,快要有一刻鐘。

       「…了不起,才短短三天就恢復了這麼多,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。只是呢,你的丹田之前受到的損傷太大,你身體的求生機制耗盡全部的內力才保住你的性命,今後恐怕無法恢復十成的內功,頂多可以發揮至六成,真是遺憾…但這也是意料中的事。」人影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跟他說話,講得津津有味的。

       「但是,嘖,你的骨骼經脈,真的如天地的瑰寶一般──完美無瑕。」

       魏丹感覺人影輕輕地放下他的手,然後像是在審視他的肌肉曲線一樣,兩指成尖劃過他的手臂。

       「就這麼放棄嗎?」人影似乎真的在自言自語了。接著從袖兜裡取出一個東西,然後一個不太響亮的金屬碰撞聲自他手上傳來──人影在彈擲某種硬幣。

       然後人影接住了硬幣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好吧,這是天意吧…」人影說,把手中的硬幣物體放回兜袋裡。「只是這會兒你又得躺著不動個數日了…」

      接著人影的手輕輕按在魏丹額頭上。魏丹的眼前一黑,思緒一散,失去了意識。

 

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 「啊!」

 

       魏丹整個坐起身。

       他迅速環顧四周──雖然他上一次看到這個地方時,全身鬆軟無力,連眼皮也無法全部睜開,但是他確定他現在依舊在那個洞窟裡,並且躺在同一個位置上。

       跟上一回醒來的時候一樣,他身旁也有一壺藥正在熬煮著。只是,味道不太一樣。

        魏丹看著藥壺,聽著壺內液體的沸騰聲發了一會兒呆,接著遲鈍的站起來,然後一個踉蹌差點跌倒。

       他緩慢的來到洞口。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;樹林後頭還有山脈綿延,大致上來說景觀還不錯。

       既然身體可以移動了,那接下來就是要看看經脈的狀況如何。魏丹心想。他盤腿坐下,雙手平放在膝頭上。

       他可以感覺到內勁已經在丹田蘊釀了一段時間,氣流通過任督二脈絲毫沒有任何阻礙,各絡經脈也運行無阻──他痊癒了。

       上回甦醒時,他記得聽到那個人影說什麼自己的內功『可能只行發揮至六成』;現在來看,似乎恢復十成都沒問題。

       說到那個人影,那是誰呀?

       但是他目前沒那個心思去探討,因為他餓了──事實上,非常的餓。

       魏丹決定,就此運集一下內力,稍後才進入樹林中看可否找到一些果子,或是打獵。反正有炊具在山洞裡。

 

       才剛吸入一口氣,就有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上。

       若在平常的時候,魏丹早就在電光石火之際箝制住手的主人,或是立即移動到有利的位置。然而現在他連慢跑都有問題,所以最佳的應對方式就只有順著手臂往上看來者何人。
       
一個鬢毛灰白,長鬚老者,悠閒的蹲在他身旁望著他。
         
「日安。」老者微笑的說。「你氣色不錯。」
         
這個人從哪冒出來的?魏丹驚訝的想著。
         
以他的武功來說,大部份的人應該在十五步以外就會被他查覺;身旁老者竟能近在咫尺,絕非常人。但是,老者連一丁點的武人氣息都沒有。

       「來。」老者溫柔的拉著他的手臂;不知是自己太虛弱、太餓,或是老者散發出來的氣質,魏丹就這麼乖乖讓老者牽著回到洞內。

       「把這碗藥先服了。」

       老者轉眼間已經把在壺裡的藥倒在碗裡遞到魏丹面前。

       魏丹看了老者一眼,接著安靜的把藥喝了。

       「好,接下來,依照我所述…」老者把碗接過,給了魏丹一套運氣的口訣。

       魏丹安靜的聽完。

       「都記下來了嗎?好,之後一個時辰,就照著口訣上的指示運氣。」老者說。「我這段時間出去替你弄點吃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  一個時辰,不長也不短,魏丹已經恢復五成的內力──

       這讓他驚奇不已;一般來說,即便是頗有天賦的自己,一個武道家不可能在重傷痊癒後的一個時辰恢復一半功力;說明白點,『十天半個月』這個時間還比較能讓人接受。

       而老者也在一個時辰內替他打點好了伙食。

       用大如碟盤的荷葉盛裝著的野果;正在燉熬的山菜,山藥;幾條剛烤好的溪魚,以及一隻還在處理中的野兔。

       「好了,小夥子,我要你收功。」老者把剝好皮、去頭去內臟的野兔放入鍋中後朗聲說道。

       一直保持盤腿靜坐的魏丹,突然像一尊復活的雕像一般,深深卻緩慢的吸氣、吐息。然後,他睜開了雙眼。

       「手。」老者說,伸出一手,像是在跟魏丹索討什麼東西似的。

       魏丹乖乖的把右手放到老者的左手上。老者則把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在魏丹的動脈上,替他把脈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非常令人驚訝…你身體復原的速度一直不斷超出我的臆測。我讓你服下的藥是可以幫助你調息內功流暢的配方,但看樣子…嗯嗯嗯…那配方的效力在你身上發揮很多額外的福利。」老者一刻鐘後緩緩說道,饒富意味的。

       「是的,晚生的內功已經恢復了五成,這到底是何種配方…老前輩?」魏丹問。

       「小夥子,跟配方沒多大的關係,是你的體質優異。」老者說,用木杓撈了一口燉山菜的湯底,輕嘗了一下。「嗯!老朽的廚藝還是跟以前一樣:一蹋糊塗啊,哈哈哈哈。但你應該開始進點食,有助康復;再說,你應該有七日滴水未進了。」

       「如此長的時間?」魏丹驚訝的喃喃自語,下意識伸手去拿燉兔羹的杓子。

       宛如憑空出現一般,老者的手輕按住魏丹去碰杓子的手。

       「…」魏丹驚訝的望著老者。對方的速度快到連他,一個武術奇才,都看不清。

       「兔肉湯不是你的。你的腸胃經過七日淨空後不適合馬上接受山產食物,為了循序漸進,你可以先從那堆野果開始。」老者用下巴指了指那堆用荷葉盛裝的野果。

      吃了十幾顆微酸、微甜,還有一些無法斷定味道的野果後,魏丹才被允許對烤魚下手。

       「吃點菜,營養要均衡。」老者如個母親般的說著,把一碗燉山菜遞給魏丹。

       魏丹擦擦嘴,接著端起燉菜喝了口湯底。然後他眼睛睜的如銅鈴一般的大。

       「…我以為老前輩說自己的廚藝…喔…珍饈,真是玉盤珍饈、鳳髓龍肝…嗯…嗯…這真是…嗯…」魏丹說到後面連字眼都沒了。

       「若你嘗過我家鄉隔壁三嬸的菜,你會完全同意我的論點。但那是四十幾年前的事了。」老者說道。

 

       水足飯飽後,兩人端坐在洞內休息。一壺滾水慢慢的吐著蒸氣的座落在兩人之間。

       「來,有益飯後腸胃消化。」老者把幾片茶葉丟入木碗中,把滾水倒入碗後遞給魏丹。

       魏丹雙手接過木碗,恭敬的擺在面前的岩地上。

       「老前輩,請先受晚生一拜。」魏丹雙膝跪在地上,頭頂地面的朝長者一拜。「雖然晚生不記得發生何事,但是很明顯的,老前輩照料晚生,晚生感激不盡。」

         「喔…所以,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
         「…?」魏丹欲言又止,似乎完全沒預料到老者這麼問;然而,對呀──他為何從沒想到自己就這麼傷痕累累的倒在一個山洞裡的理由?

       「看來可以大膽假設了…我早就懷疑病患若傷前遭遇重大打擊,因為情感的不適應會失去部分記憶…嗯…真有趣…」老者又這麼開始自言自語著。

         「…對了,非常冒昧,晚生還沒請教老前輩的大名。」魏丹說。

         「敝姓華,單名一個旉(同『夫』音)。」老者說。「但是坊間都喜歡把『旉』字拿掉,丟了個『陀』字在裡頭。」

  

  「華…陀。」魏丹緩緩的咀嚼著這個名字。

  「你好。」

  「前…前輩好!」魏丹趕緊低下頭,又行了一次跪拜禮。

  「別再膜拜了,祭祀祖先都沒如此慎重。」老者說,啜了一口熱茶。

  「是!前輩。還有…您看似了解晚生發生何事…請您幫助我。」

       「…依照我的經驗,有些事你記不起來是因為你不願記起來。」老者平聲說道。

  「拜託了,前輩,我必須知道…直到剛才您提起我才發現…為何我身受重傷,為何我可以在恢復意識以後…可以完全不去探討這些事的來龍去脈?」魏丹堅決的說著,眼神中充滿著固執。

       「好吧,我現在說什麼,你就照著去做──記住,完完全全的照著做。」老者說。

  「好!」

  「閉上眼睛,當我從十數到一時…」老者解說著,接著發現魏丹的表情。「我知道把數字倒著數很奇怪,但是,相信我,這是一種技巧,而且數秒前才有人說會照著我說的去做。」

  「晚生非常失禮!對不起!」魏丹閉著眼戰戰兢兢的說道。

  「聽著我的倒數,跟隨著我的聲音,想像──只要想像,和相信──我的指示明白嗎?」

  「如明月一般。」

  「非常好。現在,讓我們開始:十、九、八…」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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